2008年10月15日

我卖,我愿意……



人有诸多活法,你走阳关道,我走独木桥,你可以不赞成我的活法,但是你不能指责我的人格。我是MB,我用我拥有的肉体给你带来快乐,你付出你拥有的金钱,如同政治经济学中的等价交换。没有必要看不起我,因为最终你也会成为交易的一方,现在你不相信,再过些年,你走着瞧……





(1)

1996年的夏天,一个酷热的夏天,一个回忆起来还让人激动不已的夏天。



当邮递员把鲜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村口的时候,小村庄沸腾了,母亲双手捧着通知书跌撞撞地朝玉米地跑着,喊着我的名字,正在拔草的我钻出玉米田,母亲的汗顺着头发缕往下滴着,傻傻地望着我,“儿,咱上了”,然后一把抱住我,高兴地几乎昏到在我怀里。那天我们一起去了父亲的坟,我生来第一次看到母亲哭,痛快地哭,我并没有阻止她,陪着她尽情地哭。



记得那个暑假我是在乡亲们羡慕的眼光中渡过的,我是村子里祖祖辈辈第一个读大学的人,更何况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由此我成了乡里的名人,县里的广播战还专门为我写了人物专访,镇中学请我去给学生们谈心得体会,乡镇领导还专门亲切接见了母亲和我并发放了奖金,一个孤儿寡母的小院第一次充满欢声笑语,甚至连吃晚饭乡亲们都喜欢端着饭碗会聚到我家门口。母亲高兴,高兴的是她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我高兴,高兴我没有让守寡多年的母亲失望。



学费是父亲的命换来的,父亲生前在距离村子20里的一个金矿打工,矿上发生了塌方,父亲被挖出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凉了,据说父亲的眼睛是睁着的,睁得很大,在入殓的时候,母亲用手努力了几次,但父亲的眼睛依旧没有闭上,“你别挂念我们,走你的吧,我会把你儿子抚养成人,不会反穿裙子(在我的家乡寡妇改嫁时要反穿着裙子)”母亲轻轻地念叨着,这次父亲的眼睛顺利闭上了,听母亲讲,父亲的脸上当时还露出了微笑。后来,母亲说即便是把矿主枪毙又能如何,只不过村里又多了一个寡妇和3个没爹的孩子,所以,母亲接受了私了,矿头也倍感愧疚,就这样父亲的一条命换来了5万8千块钱,这些钱母亲一直存着,除了我读书没有用过其中的一份钱,那年母亲34岁,我11岁。后来母亲带着我,我们艰难地生活着,舅舅几次劝母亲改嫁,结果是几次来提几次被母亲赶出去。我读书十分努力,因为只有努力读书才能让母亲看到希望,舅舅才不会逼她改嫁。



距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个漫长而兴奋的暑假,我渴望着外边的世界,渴望着北京,渴望着一种不同的生活。尽管我不舍得母亲,但是开学的日子很快还是要到了,给母亲磨了两袋小麦,修理了一下压水井,砌了一边沼气池,母亲给我在内裤上缝了一个兜装上学费,在一个炊烟袅袅的傍晚,我提着那支父亲曾经用过的箱子,穿着母亲刚刚做好的布鞋,在母亲的嘱咐声中迎着晚霞登上了去往县城的长途车。



车开动了,我回过头,母亲坐在了路边,在那个晚霞燃透半边天的傍晚,她又哭了……



(2)

9月11日,我来到了北京,那时家乡的天气已经秋风习习,但是北京却还是出奇的闷热,我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拥挤着来到站外,广场上霓红闪烁,人很多,背着大包小包,或许他们如我一样来到这里实现自己的梦想。



在广场上一角,各个高校都设置了新生接待站,接待站彩旗飘扬,学长们在热情地接待着新生,他们脸上带着笑,一种自豪多过亲切的笑,新生们听话的被指挥着。



我提着那只旧箱子找着属于我的“归宿”,内裤里揣着父亲性命换来的钱,我小心翼翼地到处张望。通知书上通知是9月12日报道,我早来了,学校的接待站还没有设立,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兴奋而略带紧张的心情,我找了一块空地头枕着箱子躺下来,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静静地关注着周围的一切,也关注着自己。



北京的夜晚霓虹闪烁,嘈杂的人声透着一种躁动,望着宽阔的马路,行迹匆匆的路人,我突然感到一丝迷茫,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没有密布的繁星,没有炊烟,没有田野,没有石板路,更没有和我相依为命的母亲,我防佛自己被置身于一个漆黑的山坳,四壁无路,我开始有一点怕,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曾向往已久的城市生活又是什么样呢?我不敢想,但是兴奋的心又止不住要想,就这样一个闷热城市的夜色里躺着一个迷茫而兴奋的陌生人。



在兴奋和迷茫中我渡过了到北京的第一夜,第二天的凌晨,我找到了我的学校,从衣服最贴身出掏出曾沾满母亲泪水的录取通知书,一个学长核对后在花名册上划了一个勾,然后热情地帮我接过行李。那一个平凡无奇的勾把我勾进了北京人的行列,勾进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勾出了我的一种新的生活。



“你挺高的?!”学长帮我提着行李,和我一起朝大巴车走着。

“185厘米,还是我提着吧,挺沉的。”我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到北京的第一句话。

“家是哪里的?”

“辽宁盘锦那边”

“太巧了,我也是辽宁的,我家是沈阳的,咱们是老乡啊。”他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热情地说。

其实,第一句话我就听出来了他浓重的东北口音,对于他的热情,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用城里人的方式回复,我只好朝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好了,你上车吧,到学校下车后看好行李,别乱跑,有人会接你们,我还的回去接其它新生。”他一边往车上搬着行李,一边用一种嘱咐的语气叮嘱着我。

“好的,真的谢谢你。”我羞涩地对他说。



车上坐着几个新生,有的听着单放机,有的沉默,有的和家长欢乐地交谈,言语中透着自豪和兴奋。车还没有坐满,并没有立即开,我在最后一个座位坐下来,突然,那个学长又急匆匆跑回来,跑到车窗边,拍打着车窗,我用右手指指自己,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大腿内侧的钱,硬硬的还在,他冲我点点头,我疑惑地打开了窗户。



“忘了告诉你了,老乡。我叫巫亮,住在23楼206,到学校有什么事就去找我”,他一边喘一边很快地说。还没等我反应,他就摆摆手,急着转身跑了。

“巫亮,巫亮”我重复着他的名字,名字记住了,但是他的住处我却完全地忘记了。



(3)

一种复杂心情中我被大巴拉到了学校,一路上,汽车飞驰,路两旁高楼林立,学校仿佛是一个公园,湖光山色,绿树成荫,比我们一个村子还大,简直让我难以置信,开始我还以为这是圆明园的一部分,在学院设立的报到处,我顺利地办完了报到手续,在交完那沾满父亲鲜血的钱之后,我拿到了我和母亲为之艰苦奋斗数年的学生证和校徽,那一刻想起我冥冥之中的父亲和两鬓已斑白的母亲,我哭了。



如果没有钱,那么你只能感受城市生活,而不能享受城市生活。来北京不久,这就是我对城市的第一印象,我宿舍住了4个人,刚是一个贫困县县长的公子,但也是宿舍最富足的人,一身名牌,自信的微笑,飞来自深圳,仝来自西安,他们从小在城市长大,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光环。



我很难和他们溶在一起,我不敢参与他们的聚餐,不敢和他们一起游览名胜,不敢一起去食堂吃饭,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没钱,我也不愿意挥霍沾满父亲鲜血的钱,并且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施舍,不是我好强,而是我自卑,强烈的自卑,人生第一次因为没钱而引发的自卑。



我把自己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在免费健身房和操场上,每个夜晚,图书馆关门以后,我就会冲向操场,玩命地跑,筋疲力尽的回到宿舍,冲凉睡觉,没有多余的话,从几乎不参与他们的夜谈,不是我不想参与,也不是我清高,而是我根本就不知从何说起,他们的话题更多的是自己的性经验,和几个女孩子上过床,敏感区在哪里,如何的挑逗等等,而那个时候我连手淫都不会,这是我第一次接受性教育,我也知道根对他们说的一切根本不感兴趣。



自卑的人总是尽力隐藏自己的自卑,往往也就通过一些方式夸张地展示自己的优势。我也不例外,我有着特殊的音乐天赋,读高中的时候,学校少的可怜的音乐课几乎是我的演唱会,并且那个说话略带鼻音的音乐老师用学校唯一的一把吉它教会了我。



在学校的第一次出名是军训后学校举办的迎新晚会,在同学的大力鼓励下,我在学校举办的迎新晚会唱了一曲《懂你》,服装是向别人借的,或许是我唱的投入,也或许是我的体型和那张不错的脸,羞涩眼神吸引了他们,引发台下一片尖叫,后来班里的女生开始关注我,接近我,同样我也赢得了班里男生的羡慕,用仝的话说“我妈怎么没有给我一张好看的脸啊”,从此,我在学校可以说一曲成名,被校艺术团录取为团员,走在学校的时候经常有女生背后议论我帅,我开始喜欢这种感觉,从此,我开始注意照镜子,注意轻轻地洗脸,注意自己的发型。



和巫亮在学校遇到是一次在食堂,看到我他很高兴,说他去经管学院找过我,但是没有找到,对于他曾经给我最初的一点帮助我很感激,就这样他成了我来北京后的第一个朋友......



(4)

往往在人最无助的时候,一旦有了一个自己认为真正的朋友,就如同绝望中抓到了救命稻草,恨不得把心都拿出来送给他以谢知音。我对巫亮的感觉就是这样。



巫亮其实是上海人,比我小3个月,读初一的时候他随父母的调动去的沈阳。97年他考入××大学。他是典型的上海人长相,高高的个子,瓜子脸,大而有神的眼睛,细腻的连女孩子都嫉妒的皮肤,柔顺的头发,秀气的他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的专业是学土木工程。



我和巫亮的友情在超常规的发展,不多久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在他的带领下,我也很快开始了解这个陌生的城市,我们开始变的几乎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逛街。当时的我十分的矛盾,一切还都是因为钱,我不忍心随意花钱,但是却又会不由自主接受他的邀请。



那是深秋的一个晚上,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特别的清新湿润,秋蝉的叫声不再火辣,象和自己的生命最后作别。晚自习过后,巫亮拉着我,非要和一起出学校走走,深秋的北京已经凉意袭人,我们在河边坐下来,他仅仅穿了一件体恤,我把外衣拖下来批在他的身上,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谢谢。



“给我说说你的童年吧?”他出神地望着我。

“有什么好说的,我的童年可没有你精彩。”我无奈地说。

“讲讲嘛,求你了。”他摇着我的胳膊,靠我很近,那一刻他根本就不象是我的师兄。我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最后,我还是讲了,讲了山村,讲了父亲的死,讲我在这座城市的自卑,讲了母亲的艰辛,讲了我对母亲的挂念,是啊,又到秋收的时候,不知道母亲一个人如何收四亩玉米和一亩大豆,母亲劳累的时候是否又坐在门槛上捶自己的腿。



秋蝉轻声诉说着一种生命即将结束的凄凉,我诉说这一种对生活的无奈,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本不该来到这个根本就不属于我的城市,我应该留在母亲的身旁,过我熟悉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忍受孤独,忍受自卑,忍受另外一种所谓的文明,我不需要这里,这里更不需要我。



当我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的时候,巫亮的头已经靠在我的肩上,双手抱着我的右臂,泪滴在我的臂上热热的。他猛的移开双手,但是很快又放了回去,泪却依然没有停止。

“你怎么了?”我问他。

“没有,就是有点冷。”他悄悄擦擦眼泪,喃喃地告诉我。

“那咱们回去吧。”我也感觉冷了。



路上大家没有说一句话,就快到校门的时候,巫亮突然停下来,我回过头望着他。



“我喜欢上你了,行吗?”说完,他疾步走了……



(5)

我很快被巫亮征服了,或许他身上的很多东西我都没有,所以他强烈地吸引着我。同样,他喜欢腻着我,喜欢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喜欢瞪着眼睛盯着我吃饭,喜欢在看电影的时候悄悄掐一下我的腿,喜欢一句话不说傻傻地看我。



我们之间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友谊”,我专门为此去图书馆翻心理学书籍,这种“友谊”终于有一天突破了友谊本身。邻近圣诞节的时候,巫亮的表姐一家人移民去了加拿大,留下了距学校不远的一所房子,表姐让巫亮帮她照看,巫亮自然欣喜若狂,很自然我和巫亮就成了这所房子的临时主人。



平安夜,在我充分体会了东方人对于洋节日的极度热衷后,巫亮把我带到了表姐家,表姐家豪华的远远超乎我的想象,进门的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进了宫殿。

“太晚了,你先洗澡去吧。”他一边拉着窗帘一边对我说。

“好的。”我一边脱衣服,一边打量着这所房子,走进浴室。

“这些东西怎么用啊?你教教我这个农民。”我伸出头,叫他。我在巫亮面前永远不会再隐藏什么,也不会有自卑,原因很简单我所有的一切他都清楚,并且他根本就不会嘲笑我。

“河里洗惯了吧,农民,瞧瞧你,衣服随便就堆,还要我教你用热水器,把浴霸灯打开,要不冻死你,要不要我和你一块洗啊?”他嘴里不停地抱怨着,手里不停地忙活。

“洗就洗呗,怕你啊?呵呵”对于我来说,两个男孩子洗澡没有什么特别。

“那我真进来了?”

“来吧,水很热,特别舒服。”我一边打着肥皂一边大声对他说。



巫亮光着身体钻进了浴室,浴霸灯出奇的亮,热辣辣地照耀着两个年轻男孩裸露的身体,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去接触一个男孩,一个裸露的男孩。巫亮很白,光滑的皮肤,匀衬的身材,窄小的屁股,大而明亮的眼睛,挂满水珠的头发。他汉白玉搬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的脑子停止了转动,贪婪地看着他,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在体内近乎爆裂地膨胀。



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巫亮已经紧紧地在背后抱住了我,手指在我的腹部轻轻地滑动,象几条细细的绒虫,我明显感觉到他咚咚剧烈的心跳,感觉到他的膨胀。



突然,他转过身,关掉浴霸,黑暗中,我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他柔润的唇紧紧地堵在我的嘴上,舌头象一条小水蛇在我嘴里肆意地游动,两个年轻的身体伴着水声和急促的呼吸声相互侵蚀着……



6)

那一夜,我们在一次次激情中渡过。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穿透纱帘懒洋洋地撒满房间,巫亮还在熟睡,头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阳光掠过他带着一丝微笑的脸,我回味着整个晚上发生的一切,而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就象一场说不清的梦,我懒的去想,我欠欠身子,轻轻推了推他。

“干吗?我还困呢。”他侧过身,光滑的腿搭到我的身上。

“你说,我们这算是同性恋吗?”我在他的耳边轻声问他。

“讨厌,你别问我,你问问你这个。”他抽身起来,趴在我的腹部,眯着眼睛望着我,手紧紧地握住我早已博起的东西摇了摇。

“我又谗了……”接着,还没有等我说话,他的头便钻进被子……



激情散去,他轻轻地偎倚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羞涩,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笑容,此时的我一直好象在梦里,根本不会思考。

“你好象很有经验?你不疼吗?”我好奇地问他。

“讨厌,不许说我。”他轻轻地掐了我屁股一下,拉起被子蒙住我们两个。

“那你说,我们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啊?”我还是想印证自己的想法,被窝里我轻声地问他。

“是又怎么样?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就够了。”



是的,巫亮是有经验,他在读高中的时候就蹋入了这个圈子,也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从他那里我知道了什么是419,什么是BF,什么是1/0……对于我是同志的事实,我几乎没有经历任何的思想挣扎就接受了,因为我想很简单,在这件事情上,别人不会教会你什么,只是对方给了你一次发现自身性倾向的机会而已。



以后的日子,我和巫亮俨然就是一堆情人形影不离地出现在校园里,同宿舍的同学也开始风言风语,我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和他们看作一类。我就是我,我在乎巫亮。



那个学期,我们几乎没有住校。很快,寒假到了,我和巫亮要分别回家过年了,在盘锦站,我们依依不舍的告别、祝愿。我又回到了那阔别已经半年的山村,一切的一切那么熟悉,村里飘着“年”的气息,村里的老人们在背风的玉米秸堆下聊着天。那天十分的晴和,风不大,但是出奇的冷,母亲包着头,抄着手,已经早早的来在村头等我,再见到已分开半年的母亲,她明显的比半年钱前苍老了,在村口,寒风里,母亲摸着我的头高兴的哭了,我搂住已经两鬓苍白的母亲,十分委曲的哭了。



那个寒假是最难熬的一个假期,母亲干咳的异常厉害,偶尔带着血丝,这让我有一丝十分不详的预感,我也十分想念沈阳的巫亮,我常常跑到县城去给他打电话。过完年,我强迫着带母亲去县医院看病,结果让我陷入了绝望,母亲得了肺癌,并且已经到了晚期……



(7)

医生并没有能够挽留住我操劳一生的母亲,在和病魔搏斗了32天后,留下我,骨瘦如柴的母亲也睁着眼睛随父亲去了。她走后的日子,家里很乱,但是我没有收拾,因为一旦收拾了我就很难再闻到母亲留下的气息了,我觉得那个农家小院一夜之间变得那么得大,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变得那么的高。就这样,在我19岁的时候,我成了一名真正的孤儿。



巫亮不顾我的劝阻,还是执意从沈阳来到我家,见到我的时候,我们抱头痛哭,他陪伴着我埋葬了可怜的母亲,在母亲的坟前,他喃喃而语,那些天,他的眼睛一直都红肿红肿的。转眼开学的日期已经过了,在我的催促下,巫亮先返回了学校报道并给我请假,走之前他把身上所带的2000块钱给我留下。



就在我要离开的村子回北京的前两天,做村长的三叔一大早来到我家,见到我一个人落魄地站在空空的院子里,他在门口徘徊了好久,最终跨进了院门。

“大侄子,你别太想不开了,**的病也看了,你也尽心了,就是这种没治的病,再说生死本来就是拉不住的。”他低着头,轻声安慰着我。

“三叔,有话进屋说吧。”我强忍住眼睛的泪,让三叔进屋。

“大侄子,这个时候本来不应该说,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三叔语无伦次,有点结巴。

“三叔,谢谢你操心我家的事,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从桌子上拿起烟,抽出一只,递给他。

“关于**没有火化的事,乡里问起来了……”三叔一手拖着头,狠狠地抽了一口,浓浓地吐出来。



尽管我知道,那时由于农村推行殡葬体制改革,政府规定死去的人必须火化后才可以埋葬。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我苦难的母亲被火焚毁,更不忍心看到已经骨瘦如柴的母亲转眼成为一把骨灰,所以我做主把母亲的棺木深深地埋在家乡的黑土里。



三叔告诉我,要么我交8000元的罚款,要么把我去世的母亲起出来火化后再埋。三叔走出院门的那一刹那,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遗像上的母亲微笑地看着我,我委曲地哭出声来,我强烈的觉得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把我那可怜的母亲推进火炉,我要凑钱,什么办法也要凑钱。其实,母亲病后,父亲那条命换来的钱几乎全部都花完了,钱,钱,但钱从那里来呢?



我几乎求完了所有的亲戚,才凑到4800块钱,绝望之中我给巫亮打了电话,巫亮极力地安慰我别急,他说他会帮我想办法凑钱。两天后,焦急中的我接到了巫亮的电话,说他一个哥们的父亲是我们家这边的一个官员,答应给帮个忙,电话中还说他最不放心我,要我保重,电话的那头他几乎泣不成声。



果然,没过几天,三叔来家通知我,母亲的事情乡里不会再追究了,只是不要我随意到处说。对着母亲的遗像,我告诉她,安息吧,有儿子在,没有人会再打搅你。



离开家的前两天,我去了父母亲坟前,在父母坟前我撕心裂肺的整整哭了一个下午,或许只有痛哭才能提醒我那深埋地下的爹娘,在这个世界上,你们还有一个他们心爱的儿子,你们的儿子是多么的不忍,多么的难过,多么的无奈,也是多么的爱你们。



后来,我退还了那些借来的钱,收拾一下家,带好父母亲的遗像,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再一次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山村,失魂落魄地返回那座等待我的城市……



(8)

在那个风沙肆虐的初春,我又一次回到北京,校园的一切依旧。尽管老师和同学们都小心翼翼地给了我很多的关心和帮助,但是我的心情却如同北京的天气,冷而灰。



无论你在什么岁数失去父母,哪怕父母曾经是自己的对立者,一旦失去了,就象拔河比赛,对手突然松了绳子,你都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情感的靠山,结果往往就是自己产生一种迷惘,象船儿失去了舵。



我迷惘我的过去,我迷惘我的未来,自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即便是在我11岁失去父亲的时候,我也没有感到如此强烈过,那时每个夜晚,我都会紧紧地搂着巫亮睡觉,无数次从恶梦中醒来。



我依旧是玩命的锻炼,玩命的跑步,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种宣泄,一种自虐,或许只有通过折磨自己的肉体才可以分散精神上的苦痛。巫亮也很累,他整天陪着我,谨慎地陪着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我振作起来。



一个周日,巫亮要带我去香山,前夜的一场春雨让北京变的十分少有的洁净,清新的空气里飘着春的气息,阳光十分的灿烂,没有风。巫亮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浅黄色的上衣,牛仔裤,还带了一顶白方格的鸦舌帽子,健康中透着朝气。

“亚维,我们歇歇吧,我都走不动了。”巫亮气喘吁吁地给我说,其实我们没有爬多久,只是他平时缺少锻炼。

“好吧。”我们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来。

“我想去谢谢你的那个哥们儿,人家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要不说不过去。”春天的香山真的开始变绿了,但是香山的春色并没有掩盖我的心事。

“不用了,我已经谢过他了,再说关系挺铁的,算了。”他一边拣起地上的石子投向远处的山坳一边说。

“别,还是去吧,这样我也了却一件心事。”

“那我约他吧,我陪你去。”



从香山回来的第三天,巫亮约了张珏,越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餐厅。在我们等候了近20分钟后,张珏才找到我们,看上去他远远比30岁年轻,一身略为贴身的衣服使他显得瘦高瘦高。

“对不起,巫亮,迟到了,找不到车位。”他热情地和巫亮打着招呼。

“没关系,我们也刚刚到。亚维,这是张哥。”巫亮转向我给我介绍。

“张哥你好,我叫杨亚维,巫亮的同学。”我紧张地自我介绍着。

“你说的就是他?不错啊。”就在我专心看菜单的时候,张哥冲巫亮挤挤眼,坏坏的一笑,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装着没有看到。



那顿饭中间,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但张珏热情地说是举手之劳。在巫亮去卫生间的时候,张珏很关心地问我的生活情况,还问我宿舍的电话,住在几号楼,我都一一告诉了他,他认真地记了下来……



(9)

日子就这样简单的重复着,从春入夏,那时的我仿佛开始没有明天的概念,过了今天,再过一个同样的今天,我学会了抽烟喝酒,成绩也一落千丈,我不知道为什么学习,不知道为什么努力。为了这事,巫亮没少和我生气,他要求我一起准备托福考试,一起出国,对于他来说,或许这是解脱我的最好的办法。



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我没有回家,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我已经无家可回了,巫亮一再要求我去他家,并把我的事情打电话告诉了他的父母,两个好心的老人还专门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去,最终我还是没去,因为我的出现很可能会破坏他们的天伦之乐。巫亮一个人回家了,留下了一些钱和方方面面的叮嘱。那个假期,我真的感到了一种孤独和无聊,锻炼、睡觉、唱歌、看书、抽烟,这几乎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一天我经过学校东门附近的一家叫“追忆”的酒吧,酒吧门口贴着一张招聘歌手的海报。那是一家新开张的酒吧,小巧而别致,装修也很考究,里边的一切装饰也很用心,进门后一个长廊,古朴大方,进去后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怀旧。



经过简单的面试,我顺利成了这家酒吧的一名歌手,老板是个30多岁大嗓门的女人,都叫她岳姐,她很热情,尤其是见到进店的客人。她对我的形象大加赞赏,我第一次去唱她便双手拖腮作出天真烂漫的样子听我唱歌,坐在我的大腿上几乎贴着我的脸叫我帅哥,肉乎乎的大胸紧紧地贴着我,端起红酒要我和她喝所谓的交杯酒,她的举动让我感到恶心,但是我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这毕竟是我在北京第一次能够挣到钱。我把工作的消息告诉了巫亮,电话里他很开心,毕竟我的生活里有了一点排遣无聊的办法。



那个时候,我只唱一些老歌,听者也往往抱着追忆的目的来到这里。每次唱歌我都发现吧台上坐着一个人,和我正对着,年龄三十岁左右,带着眼镜,透着一丝斯文,每曲的间隙,他都会很认真的鼓掌,并且每次他都坚持到我最后一曲,塞给我一些小费,还没等我说声谢谢,然后就匆匆地离去。



“先生,不好意思,你每次都给我小费,实在不好意思了。”一个周末我唱完歌,在他给完钱要走的时候我拦住了他。

“我特别喜欢你唱歌。”斯文的他没想到说话十分的干脆,还重重的强调了特别两个字。

“谢谢。”我一边收着吉它,一边准备和他一起出门。

“我的宝贝儿,也不和我说再见就走啊?想着我啊!”我的演唱的确给她吸引了不少的回头客,忙着数钱的岳姐乐着冲我一个飞吻,我勉强回头笑一下,便和他一起出了酒吧的门。



穿过长廊来到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天很黑,很低,七月的雨总是下得又急又大。

“对不起,先生,你先走吧,我的避一下,我的琴不能淋,谢谢你。”我和说着再见,对于他给的小费我十分不好意思。

“这样吧,如果你不介意,你站在这里别动,我把车开过来,我送你回去。”其实他的话还没说完人早已经冲进了雨中……



(10)

我坐进他的车里,车里放着音乐,恰恰就是那首让我最为伤感的《懂你》,满文军的歌声就是一种美妙的倾诉,字字叩动着我的心灵,泪不自觉的悄然落着,伴着雨点击打着车窗啪啪的响声。



他姓孟,80年代从杭州移民到新加坡,这次来北京三个月做一个项目,很快就要回去了。车里,他给我讲了他的好多往事,我也告诉了他我的故事,那天我们聊了很多,这也是我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在他的要求下,那夜我跟他回了酒店,他索要了我的身份证给我在他隔壁开了一个房间。



随后的四天,白天我陪他去北京的十三陵、长城游览,晚上他陪我去酒吧唱歌,对于这稀里糊涂的一切,我根本就说不清楚为什么,或许自己真是太孤寂了吧。就在他要走的那天中午,陪他还完租来的车,我们回到酒店,突入起来的一件事发生了。



那天中午,他敲门近到我的房间,当时我正在卫生间洗澡,当我正在洗头发的时候,他突然推开虚掩着的卫生间门进来,我惊呆了,他光着身体,没有等我反应就钻进了浴缸。



我大声喝斥着他,我感觉他的脸由斯文开始变得特别的陌生,他说他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并且说可以给我钱,要多少都行,只要我和他上床。对于这一切我非常气愤,我大声和他吵着,但是他却真的疯了一样要和我上床,最终我几乎和他打了起来,由于不小心砸碎了卫生间的镜子,惊动了隔壁的一个外国客人,他报告了保安,也报了警,后来我们一起被带到保安办公室,警察随后也就到了。



“说吧,怎么回事?来,来,你先说。”警察插着双手站着,从上到下斜着眼镜打量着我,尽管空调很冷,我的汗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流,我感到害怕,吱唔着,不知该从何说起。

“到底怎么回事啊?说啊?不说那就的跟我们走一趟。”年轻的警察开始变的不耐烦,用警察特有的那种语气问我,边用手里警棍轻轻地敲着我的腿。我们依旧是沉默。

“不说是吧,那就麻烦你们跟我走一趟吧。”我极其反感警察那种混混似的口气,还有他们根本不拿正眼看你的神情,好象那个时候他心里已经把你定义成一个罪犯。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看得出他比我还要紧张,我瞧不起这样敢做而不敢当的男人,那一刻感到自己开始十分厌恶他。我们随着警察来到了派出所,派出所大厅里站了好多人,或许都是由于纠纷引起,一个个都不服不吩。

“在这里等着,叫你们就进去,准备好证件,听到了没有?等着吧。”小警察拿眼角瞥了我们一眼就要进门。

“先生,我能不能和您商量一下,我要赶国际航班,能不能……”他说着拉着小警察朝外边走去。



很快,他匆匆走了,临走他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一个人被留了下来等候处理结果。人就是这样,当危难真到来的时候,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什么朋友,什么友谊,全他妈是假的。当我被警察叫到的时候,我完全傻了,我明白了自己又一次栽在钱上……



(11)

我得到的是一张拘留通知书,事因一栏中写着:“在××酒店和国际游客挑衅打架,偷盗手提电脑未遂,经现场勘查,酒店设施被部分损害,受害人孟×手指被划伤。”回想到他拉着警察出去的情景,我明白了这个结果的必然。



面对这一切,开始我和警察据理力争,发泄对警察作风的不满,但是警察根本就不会理会我什么,房间是我的名字开的,当时人家的手提电脑又确实是在我房间里,我一再解释是他忘记在我房间的,但是即便我浑身是口也难以申辩,更何况我根本无法和他对质。当我闹累了,绝望了,也就只好在通知单上签字了。



经过一番很烦琐的程序,我糊糊涂涂被带到了看守所,看守所的墙很高,顶上缠着铁丝网,士兵真枪实弹地守着门,里边所有人的脸都冷的让人不寒而栗。铁门诓铛一声重重的关上了,声音脆而沉重,独特到让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按要求在警察的监督下,剪掉了身上所有的金属衣扣,掏出所有的金属物件,进入看守房间,房间很小很潮,窗户被铁栏杆紧紧的封着,房间住4个人,我将在这里渡过7天。



经过我苦苦哀求,狱警允许我给同学打个电话,我告诉仝自己在外地,让仝帮我去收拾一下饭店里的吉它和我的衣服,并结掉饭店的帐,电话里,仝告诉我,有一个叫张珏的人昨天来找过我,说如果我有兴趣去野三坡玩,就给让我他打电话。



过去的6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对于一个不满20岁的孩子来说太突然了,突然的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一切又是那么实实在在的。我感到委曲,难过。犹豫了一下,我给张珏打了电话,他已经在去野三坡的路上,我哭着讲了今天所有的一切,他十分耐心地安慰着我,并问了我在那个派出所的事,经办民警的名字,并告诉我想办法让我顺利出去。



那天的晚饭,我被强迫着吃了几口,学习完《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我们4个回到了房间,其他3个人是由于嫖猖而被收进来的,他们用一种近乎豪言壮语般的语气互相安慰着,也安慰着我。那一夜,我没有闭眼,那一夜那么漫长,通过铁窗,看着满天繁星,我想不通如同戏剧般发生的一切,想不通为什么他反而成了受害人,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一切不顺都发生在我一个无辜的农村孩子身上,想不通这所谓的城市文明,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我恨那个新加坡人,我恨警察,我恨我没有钱,我恨我自己,一个他妈土包子充什么金枝玉叶,和别人上一次床又能怎么样?清高他妈什么啊?我恨,恨……



第二天中午,我被通知15分钟的探视,其实拘留期间家人是很难进来探视的,我知道肯定是张珏来了。一个狱警把我带到一个狭长的房间,空空的,只有一张桌子,房子很低,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别怕,没事的,倒霉的事谁都会遇到的。”张珏没有责备我什么,反而耐心地安慰着我,见到他,我哭了,那种委曲的哭,抽泣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也是你小子也不该死,幸亏我昨天路过你们学校去了一趟,要不啊,你就真死定了。”他拿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用一种调侃的语气来缓解我的紧张,让我看到希望。

“谢谢张哥,你千万别告诉巫亮,他会担心的。”

“傻小子,这我还不知道?你再忍一下,我已经拖人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估计下午就能出去了。还有他们已经答应不给你们学校通知,也不保留犯罪记录,省得以后你要出国麻烦。”他拍拍我的头,他想的太周到了,我留着泪,感激地点点头。

“估计今天晚上就可以出去了,到时候我来接你,行了,不哭了,再忍一下。”时间到了,我忍着泪望着他的背影,他走了。



果然,钱又一次起了它的作用,它让我含冤进来,也让我从这里顺利地出去。钱啊,钱……



(12)

那天从拘留所出来,天已经晚了,张珏首先带我去他家洗了澡,张珏的家距离城里很远,是一所别墅,房子好大,装修得很漂亮,对于农村出来的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城市人的生活也可以被分为好多层次。洗完澡,他给我拿出一身新衣服,尺码十分合适,还带着价签。



“简单吃一点了,今天肯定累了,就不出去了吧?”他简单地做了点晚饭,饭桌前我们坐下来,灯静静地挂在头顶上,橘黄色的灯光柔柔地照着。

“小东西,快吃吧。现在给我说说你和巫亮的事吧?可想听了。”他用筷头顶着下巴,仿佛一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次花了多少钱?”我低着头,手里的筷子有点颤抖,还是回到我最想说的话题上。

“小东西,别说这个,要是突钱,我就不管你了。说点别的,快给我说说你和巫亮?”还没有等我说完,他打断了我。

“怎么说啊?”我害怕提起这样的话题,我羞涩地看着他,他开心地乐着。



最后我还是把我们的事给他原原本本的讲了。其实,张珏对于在我的心里很模糊,我不知道他做什么的?他为什么对我这样的帮忙?还不要我说谢谢,难道他也是就想和我上床?一顿饭的时间我都在琢磨这些问题,却没有任何答案,但是我知道如果他要提出和我上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或者说不能拒绝。



吃过晚饭,我们在客厅里聊了好久,第一次坐那种整个人被包进去的沙发,第一次喝酸苦的咖啡,第一次抽那种嗓子里凉凉的外国香烟,第一次穿柔软舒服的睡衣,我们谈同性恋,谈城市,谈钱,谈男人,他给了很多的疑问,也给了我很多的新鲜。



“我们睡觉吧,都快3点了,你今天也肯定特别累了。”他伸个拦腰,打了个哈欠。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下茬。

“你睡楼下的客房吧,我可是不能和你睡一个房间,我意志再坚定也经不住你这样帅哥的考验啊。”他站起身来,笑着对我说。那一刹,反而我觉得有点淡淡的失落。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我还是去酒吧唱我的老歌,岳姐还是拿她肉乎乎的大胸蹭我,有时喉甚至会轻轻触到我的下身,摸我结实的胸肌,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慢慢就习惯了,我也学着和她逢场作戏。巫亮提前回来了,说想我想的实在是受不了,再说他报考的托福班要开学,我们还是那样充满激情的做爱,变着姿势一夜数次,他开始在床上叫我老公,更加放开的呻吟。无疑张珏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他经常请我们吃饭,叫我们一起出去郊游,晚了就住在他家,我以前的疑惑也很快打消了,尽管他身边帅哥不断,但是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手脚,我们变的无话不谈,他成了我心目中最为理想的大哥,我庆幸自己在北京遇到了贵人。



但是俗话说的好,天下永远没有免费的午餐……



(13)

国庆节很快到了,巫亮缠着我跟他回家。回家前,我给张珏打了电话,张珏说要麻烦我们给他沈阳的朋友带几件衣服,还给了我们一个电话,并说已经让对方在站台上等着,我很高兴终于能帮他一点小忙,到沈阳后我们很顺利就把东西交给了张珏的朋友。



我忐忑不安地跟着巫亮回了家,他的父母对我很好,并没有给我任何夸张的同情和特殊的关爱,他们想对待巫亮一样对我,建议我们一起出国深造,要我们做最好的朋友。晚上巫亮偷偷跑到我睡的房间,我们搂抱着睡觉,小心地做爱,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收拾干净地上的纸,他再偷偷地溜回去,也就是那个时候,巫亮第一次要我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他要一辈子都睡在我的怀里,做一辈子我的爱人。那是我失去父母后第一次感觉到家庭的温暖,那个国庆节真的难忘。



学校的生活永远是那么平静,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谈恋爱,读书,对于一些风言风语,我们根本不在乎,我们不在乎别人说,更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我们相互爱着就够了。巫亮紧张地忙着托福的考试,我们已经约定好,他先出去探好路子然后我再出去,去美国实现我们一生一世的约定。



后来,巫亮的家也就真的成了我的家,我们经常一起回去,而每次都能帮张珏带去一些东西,他妈妈还认了我做干儿子,我也高兴地朝她叫妈,在他家里我也可以象巫亮一样穿着内裤走来走去,我又找到了一些家的感觉。巫亮和我的性也变的越来越和谐、享受,对于生活我又重新拾起了久违的信心。



转眼大三了,在经历了无数个通宵苦读之后,巫亮出国的事情也终于下来了,我为他高兴,但他高兴中却带着难过,因为我们要分离了。出国的前夕,我们每天都会疯狂地做爱,在客厅沙发上,在浴室,甚至在厨房,做到精疲力尽然后紧紧地抱着睡觉,我们好象要把分开后的性爱提前支取。



倒计时过的很快,99年的春节前几天,巫亮该走了,张珏陪我去机场送他,那天他从绿色通道里匆匆跑回来抱住我哭,耳边提醒我美国团聚的约定,悄悄告诉我一辈子他都是我一个人的,就在背影要消失在人流中的一刹那,他转过身,大声说了一句“我爱你!”之后,大步入关了,在张珏的车上,我哭了一路,他也没有劝慰我,我失魂落魄地回学校重新开始我的大学生活。



送走巫亮的那个春节,我决定去沈阳陪巫亮的父母,张珏还是象往常一样让我帮他带点东西,并还拖人给我买了软卧的车票,车厢里,我有点纳闷为什么每次去沈阳张珏都托我们带东西,而每次带东西都是同样一个人在站台接我们。



晚上,我好奇地打开了他的包,包里的塑料带装着几件名牌衣服,后来,在一件GUCCI的西装上口袋里,我发现了一个便条,好奇又一次驱使我打开了它,便条上写着“这次货纯度最高,告诉老三最近不必亲自来北京,这两个是学生,更加安全。”



看到这个便条,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三个字就是“海洛因”……



(14)

我摒着呼吸,车厢内其他3个人正在熟睡,在包的里边夹层里我摸到了一块方方的东西,夹层是封着的,我没敢撕开。我的心咚咚地几乎要跳出喉咙,汗顺着鬓角往下滴,对于我来说,首要的是我怎么处理这个包,这个可怕的“炸弹”。



我无论怎么逼自己都很难冷静下来,最后我几乎颤抖着把那个小包悄悄地放在了餐车的门口的垃圾带里,火车在凌晨到达沈阳,我从车厢的最尾一节下了,然后如同做贼一样拉低衣帽,匆匆出了站。



果然,就在我到沈阳的第三天,晚报在报眼位置刊登了一则新闻《列车惊现毒品,警方介入调查》,我现在才真的有点毛了,从此,我几乎不敢和他们上街买东西,睡觉会从恶梦中醒来,在街上看到警察都不自觉地想躲,很难安静地坐下来,甚至怕听到敲门声。那时我真正体会到了做贼心虚的感觉。



尽管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我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巫亮,怕他为我担心,电话里我开始变的有点心不在焉,少了很多的甜言蜜语,有时喉说话甚至不着边际,我甚至有一点后悔,后悔自己草率地把包丢掉。



过完年,我提出要回北京,尽管他们一再挽留,但是我根本无心再呆下去,再有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也不想连累他们。回到学校,学校出奇的安静,冷冷清清的楼道,空空荡荡的走廊,距离开学的日子还早,大家还都没有回来。一个人在宿舍里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窗帘拉着,只开台灯,晚上睡觉用桌子顶上门,我也作了最坏的打算,晚上我拿出母亲的遗像,轻轻告诉她,或许儿子也会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们了。



在学校的几天,我总是提心吊胆地生活着,在返回学校的第五天晚上,在我去吃饭的时候,出南校门后不久,我被两个魁梧的陌生人叫住,他们说是警察,要我协助他们查一件贩毒案件,并且向我晃了一下证件,对于这个结果我反而平静了,或许这样我才会真正地摆脱贼一般的生活,我没说什么,跟着他们就上了车。



感觉车子往西将近走了40分钟,最终在一个农家院停了下来,院子里传出几声犬吠。这里仿佛是一个村子,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已经是晚上了,由于没有路灯,周围漆黑一片,我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他们拽着我下了车。



到了屋子里,我明白了,这里根本不是派出所,他们也根本不是警察,而是张珏的手下,就这样,如同港台片子里的一切就发生了,发生在一个学生的身上。



他们没有打我,他们告诉我,张珏不想和我撕破脸,对于他们巨大损失的不会和我计较,并且还是会让我去上学,还能给我提供学费,帮助我出国,但是前提就是每个月去一次沈阳,送一次货,如果我报警,那么按照我曾经携带过的毒品数量,结果不言而自明。对于他们提出的要求,我没有立即回答,他们也没有逼着我回答,说给我一些时间在这里考虑,三天后和张珏谈。



那三天对于我来说就是三年,三十年,那些天我不自觉地就会陷入往事,陷入和巫亮的那段美好的日子,也就是那三天里我特别庆幸巫亮已经远渡美国。关于我自己,我没有想太多,因为自己经历的苦难太多,这次无非是一次重复罢了,我想到了死,但是似乎又心有不甘,我始终无法忘记巫亮走入绿色通道内时的那一句大声的“我爱你”,怎么办?



三天里,他们给我送饭,送烟,对我也相当客气。其实,也就是从他们的烟里,我开始染上了毒瘾……



(15)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们的条件,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赌瘾,再说,无论下一步如何,答应他们至少就可以为自己赢得一些时间,再有我终于看透了,一个农村孩子和他们比起来,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如果不是大洋彼岸的巫亮,我一定会和他们鱼死网破,但是想到巫亮,我最终还是忍了,尽管巫亮在我心里开始变的遥远,但是那至少是我生存下去的一丝希望。



三天后,我见到了张珏,在我面前,他表现的很自然,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所有的一切都好象没有发生过,还是那样笑,还是那样打趣,那样用手指挂我的鼻子,只是对于我来说,他的笑不再亲切,而是让人感觉发冷,一种无出可逃的冷。



吸毒被分为烟吸、鼻嗅和烫吸,有人称其为“走板”或“追龙”,它是人类成瘾性中的顶级现象,也是最欲罢不能的事情,我尝试着自己戒,但是当赌瘾发作时,仿佛有千万的虫子在骨头缝里爬,痛苦难忍。尽管我赌瘾并不深,但是我还是无法抵制那些特殊香烟的诱惑,当一只烟下去,自己仿佛飘起来,那一刻自己再陷入后悔,吸毒的人根本不会把自己当人,而是当鬼。一旦毒品没有着落,就会发慌,其他什么事都可以不做,一定要设法搞到毒品,担心的就是失去那一种短暂的“快乐”。我奉劝朋友们,千万要远离毒品,因为它切实能把你的一切全部毁掉。



我明白自己的赌瘾会越来越大,我必须戒,为了自己生活的不再象鬼,还有为了巫亮。但是在北京,在张珏的控制下,我又能怎么戒呢?最后,我打定主义,通过岳姐的朋友在医院开了一张心肌炎的证明,我休学了。



北京是没有办法继续呆下去了,我决定去深圳。在一个夜晚,我带上我父母的遗像,带上我的琴以及买完车票后剩余的177.64元钱,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更没有告诉巫亮就悄悄地走了,即使在南下的列车上,我还是躲进车内的厕所了抽了一次。



北京是一个古老的城市,悠久的历史,浓厚的文化底蕴,深圳不同于北京,这是一个瞬间用钱堆起来的城市,到处充满金钱和肉欲。来到深圳,我找了一夜27块钱的地下室,赌瘾很快让我把带过来的抽完了,当抽完最后一口的时候,我开始恐惧,一种仿佛面临死亡的恐惧,我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去出,后来我下定决心走进政府的一家戒毒机构,申请强制戒毒。



对于我来说主要是烟吸,赌瘾并不深,所以我戒起来也相对容易,尽管如此,戒毒的第3天则是成瘾者戒断症状最严重的时候,也是我最难渡过的一日,那一天我神志模糊,痛苦难耐,几乎一直叫着巫亮的名字,脑子里不断呈现着我和巫亮做爱的场景,在经历了近乎死亡一样的难受,我挺过了第三天和第四天,也就是说我挺过来了。



咬牙坚持了32天后,我顺利戒掉了毒瘾,戒毒所给我开出了一张2723.56元的帐单,由于没有钱,我的身份证被押在了戒毒所,就这样我背负着几乎是天文数字的帐从戒毒所出来了,钱总归是要偿还给人家的,但是钱又在哪里呢?



我抱着吉它,开始了在建设路地下通道卖唱的生活,尽管很多人慷慨施舍,但是毕竟很难完全维持生活,一次收工回去的时候,东门附近的一个电线杆上我看到了一则夜总会招人的广告,待遇出奇得好,关键是还免费提供食宿。我窃喜,完全没有犹豫就走了这家夜总会,谁知,却是另一种非人非鬼的生活在等待着我……



(16)

那家夜总会很大,有很多的包房,名字叫“唇角留香”,距离华侨城不远。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门口自然是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客人频繁出入,老板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据说黑白两道均通,自然在这里上班的MB很多。



那次面试才是真正的“面试”,我的脸和身材让我出奇顺利的通过。很快我被分配到阿K的手下,阿K 31岁,眼神犹豫而飘忽,一身黑色紧身衣紧紧地包裹着略为发胖的身体,修长的双腿和清朗的眉宇间还可以看出一丝当年的英气,修长的手指夹着长长的紫罗兰香烟,嘴角总是带着一丝很深邃的微笑,尽管他刻意地说着带有港台口音的普通话,但是尾音中还是可以听出他也是东北人。



“刚来深圳吗?”他把我叫到一个包间里,关上门,要和我单独聊聊。

“是,刚来不久。”对于将要做的工作,我还是一头雾水。

“知道你到这里要做什么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鼓着嘴,一丝丝的慢慢往外吐。

“别拽着藏着了,说白了吧,男公关就是做MB,知道吗?”没有等我回答,他身子猛的往前一探,盯着我,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插入烟灰缸,烟灰缸里有水,滋的一声,一缕烟雾升起,火红的烟头瞬间熄灭了。



我承认自己有点懵了,一边是我根本接受不了出卖肉体的感觉,一边又是在深圳很现实的生活,还有我身上背负着运输毒品的案子,我突然感到,自己的未来就如同已经断线的风筝,随时风起,自己也瞬间必将支离破碎,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大洋对岸的巫亮,我最爱的巫亮,我已经有4个多月没有和他联系了,他肯定要疯了……



“帅哥,愿意吗?给我个回答啊?”阿K递过来一只烟,笑着问我。

“恩,好吧。”我使劲地点点头,接受了。



那一夜,我是和阿K一起渡过的,这也是行内的规矩,用阿K的话说就是“要想学的会,先跟师傅睡。”我平躺在床上,他的舌头很柔软,舔着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紧紧地含着我坚硬的下体,阿K在床上很开放,叫床声也格外的大。那一夜,我如同一头发疯的公牛一次次玩命地占有他的身体,而从始至终我始终闭着眼睛,只有闭上眼睛我才可以让自己坚硬起来,只有闭着眼睛我才可以接受这个事实。就在邻近天亮的时候,阿K坐上我的身体,又一次开始了,正在他忘情地摇动着自己身体的时候,突然,我感到热热的泪滴不断地落在我的胸口上,阿K哭了,是的,他哭了……



“怎么了你?”我抚摸着他光滑的背,好奇地问他。

“没有怎么,就是看到象你这样的帅哥激动的。”他打趣起来。

“知道吗?这可是第一次我让新来的男孩子F我。”说完,他更加投入地摇动着他的身体,我无语。



伴随着他的一声高声的呻吟,大家射了。可以听出,他是在满足的呻吟,但是总觉得他的呻吟中却透着一种难过和无奈,一种通过性来逃避现实的无奈,这无奈是什么呢?我没有敢问。



完事之后,他趴在我的胸前睡着了,睡梦里他还流着眼泪。而我却是一夜无眠,脑子里全是巫亮机场时哭泣的样子,以及他留下的一句大声的“我爱你”,巫亮的声音一直缠绕着我,整整一夜。



经过了那一夜,我也就真正成了那家夜总会的MB,出卖自己肉体的生活真正开始了……



(17)

与其说唇角留香是一个夜总会,到不如说就是一个纯粹的“市场”,这里的经营也很有“特色”,自然少不了浓妆艳抹的反串表演,最有特色就是这里按照客人的喜好,把男孩子都被分为运动型、学生型、清秀型、成熟型、猛男型等等,大家被关在不同的玻璃房间里,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挂着一个号码牌,玻璃上贴了膜,外边可以看到里边的一切,但是里边却无法清楚地看到外边,一旦有客人点到自己的号码,那么自己在登记后就可以随客人去大厅活动或者3楼的房间。



MB的价格也根据提供服务的种类以及MB的自身条件不同而不同,陪聊最便宜,出台最贵,但是无论是哪种,最终所得都要交给店里近2/3,其余的包括小费完全归自己,当然也必须要拿出一定的数量的钱孝敬阿K。每次我看到那金碧辉煌大厅和老板那辆最新款的宝马,我都感觉到那是一群群青春年少的男孩子肉体堆积起来的,自然那堆肉体中也包括我自己。



这里的男孩子每一个年轻的眼神都充满了与年龄根本不相称的犹豫和迷茫,每个人也都会有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很凄惨,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些故事真实与否,毕竟在我身上发生的故事或许每一个人都不相信,如同祥林嫂一样,凄惨的故事讲多了也就没有人相信了,但是每次见客人时候还是要有意无意地讲,最后讲到自己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了,这些无非是想多得到一些小费,往往真实的故事讲到最后连自己也都不相信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麻木了,人也只有麻木了,才可以做MB,才可以把自己的肉体甘愿当作一种糊口的工具,而一旦把自己的肉体当作了一种工具,那么自然对有偿使用这个工具的对象也就不要求了,唯一在乎或者说要求的就是金钱。



男孩子们的最高“追求”就是,有一天被一个有钱人包养,如同过去妓女赎身一样,尽管对方并不是自己心仪的男人,但是自己的生活总算有了着落,不再会接不到客人而担心衣食。反过来,有一天自己的身体被对方玩够了,自己的脸蛋不能吸引对方了,那么只好又重新回到这里,重新开始出卖肉体的生活,如此反复,只到有一天自己年龄大了,召不到客人了也就从这里的名单上被划出去了,归宿不知。在这里就是这样,只要你有钱那你就可以买到一个年轻人的一切,你可以任意地发挥,任意的占有。



开始,尽管有很多客人想点我,但是我并没有被关进玻璃屋,阿K还是安排我去大厅的酒吧里唱歌,我很乐意的接受了,阿K几乎让我每夜陪他睡觉,自然阿K也从不放弃对我身体的享受,阿K会偶尔给我一些钱,再加上我唱歌时收到的不少小费,在深圳的生活总算有了着落,但是我内心深处永远没有安全感,因为不知道那天张珏事发了,我的日子也就到头了,管它呢,过一天算一天吧。



在这里唱歌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总是不断有人在休息时跑过来掐掐你的屁股,亲亲你的脸,而这个时候哪怕对方做出再令人生厌的举动,你都不能生气,还要端起酒杯坐在对方的大腿上感谢对方捧场,投对方一个微笑,很简单,在这里他们就是你的衣食父母,为了掏出他兜里的钱,我不得不做出连自己也感到恶心的举动。



2000年4月11日,我象往常一样结束了在大厅酒吧的演唱,阿K匆匆跑过来,把我一把拽到一边。



“宝贝儿,给我倒杯可乐去,告诉你一个喜事,你有造化了。”他轻轻掐了一把我的屁股,神采飞扬的冲我讲着。

“这些是孝敬你的,今晚上两个客人比阔,我小发了。”我根本就没有接他的话茬,掏出300元钱塞给他,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在这里有什么样的好事会落在我的头上。

“先别说这个,宝贝儿,有一个客人看上你了,一夜愿意给出这个价啊,如果你愿意他还说给我一半呢。”他趴在我耳边一边嘀咕,一边激动地举起一个手指在我眼前夸张地晃了晃。



我怕拒绝会让阿K不高兴,另外一万的出价也却是让我动心,沉默了一阵,在阿K的催问声中,最终我答应了,我到了3楼的141房间,门是开着的,房间里面朝窗户站着一个人,我紧张敲了敲门,他转过身来,原来是他……



(18)

是他,就是那个曾经用钱把我送到看守所的新加坡的杭州人,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手里端着的茶壶几乎被摔到地上,我不敢相信这戏剧性的一切,但那的确就是他。



真是滑稽,一年多以前,是他极力想得到我的身体,我为了反抗,为了保护自己所谓的清白,被他用钱送入了看守所。但是一年后,又是他用钱却把我这样轻易的得到,一切仿佛都是上帝的捉弄,一切又仿佛陷入一个用钱编制的无可挣脱的轮回。



“你坐啊。”他首先打破了室内近乎桎梏的空气,我没有看他,因为我根本不想,如果是一年前的我,我肯定会冲上去扇他一个嘴巴,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一年前的我,不再是那个纯朴幼稚的大学生,不再是那个所有一切都要一个明确答案的我,不再是对城市文明抱着一种虔诚的我,现在的我是一个MB,也仅仅是一个为了挣钱而出卖肉体的MB。



窗户开着,海风透过薄薄的白色纱帘轻轻地吹拂着,略微泛黄的台灯那样柔和地照着,房内一切是那样的静逸和安祥,楼下的迪厅里隐隐传来令人躁动的音乐。就这样我们继续沉默,面对这一切,我一边一边的告诉自己,“你他妈就是一个烂货,一个MB。”



“你不是在北京读书的吗?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唱歌?”我明显感到他的一丝紧张与不安,并且他很刻意地加重了“这种地方”四个字。

“不想读了,您不也来这种地方了吗?”我端起桌子上的茶一饮而进,心里骂着:“傻*,装**什么孙子啊?”

“为什么不上学了呢?”他往前凑凑身体,好象很关切的问我。

“先生,您要我来是为您服务的,其他的……”我懒得看他那虚伪的样子,懒得听他伪善的一套。



空气又一次被禁锢下来,长时间的……



那一夜,我们还是做爱了,其实那根本不是做爱,更象我一个人在泄愤,我把所有对他的愤怒通过上床全部发泄出来,一次次的勃起,一次次的射精,他在我身下快乐的叫着,而我从始至终一声不发,最后我注意到床单被染红了,他流血了,我停了下来,但是他却制止了我……



那一夜一共做了4次,最后我真的累了,很快在床上沉沉地睡了,第二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坐在我的床边,披着浴衣,抚摸着我长长的头发,尽管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对我有一丝的愧疚,他的眼圈很黑,看起来应该是一夜没睡。



“先生,我想我应该回去了。”我推开他的手,理理头发,其实我在提醒他给我钱。

“才4:40,这么早干吗去啊?”他一边从书包里拿着钱一边尽力和我搭讪。

“还能干吗?接客啊,接下一个客人。”我很冷地回答了他。

“这,这……”他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想说什么,一边起身去他的包里拿钱。

“对不起,先生,这张是残币,请麻烦您换一张。”我发现了他对我的愧疚,我慢慢地数着钱,成心地刺激他,那种刺激让我瞬间产生一种复仇的快感。



他在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中给我换了那张残缺的纸币,我接过来,很客气地朝他说了声谢谢,转身重重地把门带上走了……



(19)

背着书包里那些钱,我没有回宿舍,而是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沿着侨城东路朝深圳湾的方向走去,天刚蒙蒙亮,空气透着一种南方特有的湿润,有点发甜似乎又透着一丝滑润,路边高大的树不断地滴着露珠,滴在脸上、脖子里凉凉的,东边的天已经开始泛红了,粉红色中透着一缕长长的鱼肚白,路灯还没有关,晨曦和路灯光交汇着,拖着我长长的影子。



背包里装着肉体换来的一叠钱,钱不多,但是让我感觉很沉重,我仿佛看到了被深埋矿井里的父亲死不瞑目的眼睛,听到巫亮那声洪亮的“我爱你”,那是我第一次想家,但是家又在哪里呢?尽管我很缺钱,但是我真的没感到那些钱带给我快乐,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快乐。在那一刹那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谁,我好象变的也开始不认识自己,甚至可以说开始有点厌恶自己。



就要走到侨城路南口的时候,我被一辆飞驰的搬家的车剐到了,就在我倒地的那一刹那,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司机伸出头骂了一句:“农民,找死呢?傻*”,车飞快地开走了,我伴随着司机的骂声重重地倒在地上,左腿钻心的疼,我几次努力地想站起来,但左腿总象踩在棉花上,我知道自己的左腿完了。



最后,我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阿K跑前跑后的忙着,一边抱怨着我为什么不记住车号,X光片出来,医生告诉我左腿踝骨粉碎性的骨折,需要住院治疗。



在医院的日子,阿K每天都来看我,除了周末,每个夜晚他几乎都陪我挤在那张窄小的病床上,医院并不让陪床,在护士查夜时他只好悄悄溜到男厕所,之后再悄然溜回来。我不敢报案,因为我的身份证押在了戒毒所里还没有赎回来,况且没有暂住证和务工证,再有,我敢肯定对方也是一个农民工,既然大家都是农民,又何必相互为难呢?最后也是我最害怕的一旦事情被炒大了,谁知道深圳有没有张珏的耳目,就这样我忍了。



一天晚上,同病室的人回家了,房间里直省下我和阿K,那天月光出奇得好,我们对着窗户迎着月光坐着,阿K轻轻地依着我,手扣着我的手,轻轻地揉着。



“我问你件事,你上次和那个人怎么做的啊?”他带着一丝醋意问我。

“什么意思?”我真的没有听懂他的话。

“你就是这样傻的可爱,就是说你做0了吗?”他帮我整理了一下靠在背后的枕头,嗔嗔地说。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问这个干吗?那人说我什么了?”我不愿意提及这件事情,但是我还是想问个明白。

“也没有什么,那个人交待我不要再让任何人碰你,钱他可以给,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他笑了笑,有点失落。

“那你说,你要是被他包了,是不是我就见不到你了?”他没等我说话,突然很热切地问了我一句,我的手也猛的被他紧紧地抓了一下。

“谁说我要跟他了?”我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注意到那一刻阿K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转眼又变为疑惑。



阿K对于我来说真是一个谜……



(20)

整个夜晚阿K一直拉着我的手,迎着月光,眼睛里泛着对往事的回忆。阿K流泪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他注视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阿K的名字叫寇玉亮,出生在吉林四平的郊区,在他4岁时母亲撒手人寰,留下他和6岁的姐姐,生活的压力全部压在父亲的肩上,由此他开始酗酒,在他6岁那年父亲再婚,对方是一个比父亲大5岁的女人,带着一个9岁男孩,在一家酱菜厂做党委书记,当时无论是她的地位还是收入明显比父亲要高得多,这个家也就自然换了主人,一旦落在继母手上,生活的艰难也就可以想象。



阿K承受不了继母的虐待,8岁那年他主动要求父亲送他到县评剧团学戏。阿K的长相和嗓子均超条件的好,并且喜欢唱戏,教他的师傅是个50多岁的女小生,她一眼就看上了阿K这个徒弟,自然也就把自己的全部所学都传授给阿K。那个时候学戏很苦,用师傅的话说“戏是苦虫,不打不成”,因为学戏阿K自然也就没有少挨打。19岁的时候,阿K已经在剧团中挑大梁了,足迹几乎踏边了四平附近的每一个剧场,他的小生扮相英俊,气宇挺拔,嗓音甜美,文武不挡,最拿手的《辕门射戟》和《罗成叫关》场场爆满,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还得过四平市戏剧汇演的银梅花奖,可是他并不是团里正式编制,因为他的户口还在乡下。



那个时候取得一张城镇户口是很多农村人的梦想,阿K长大了,自然他也不例外。为了调动户口,他只好出面去求县文化局的一个领导,那个领导色色地望着他满口应承,果然关系很快办下来了,自然阿K也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那位领导近乎无耻贪婪的霸占着他,甚至连自由也被那个男人控制着,终于阿K忍受不了这一切,凭着一时的热情和冲动,20岁的阿K只身来到深圳闯荡,决定来这里成就自己成“角儿”的梦想。



他爱戏,甚至说就是一个戏痴,除了唱戏他一无所长,阿K一到深圳的就有点后悔,那个时候深圳刚刚划为经济特区,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聚集着为淘金而来的人们,除了浓浓的金钱味,这里几乎没有文化,没有艺术,更没有他施展的舞台。



为了生活,阿K倒卖过服装、挂历、手表、摩托车头盔,最苦的时候他仍然每天坚持练功,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登台的理想,两年的艰苦下来小有积蓄。后来,阿K在荔枝公园认识了他生命中的唯一一个爱人阿畅,后来为了能有一个家,阿K近乎拼命地挣钱,也是为了挣钱,他不得不把自己学了十几年的戏扔下,用他的话说,他扔掉的根本就不是戏,砸掉不是胡琴,而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命根子,在他的心里,那是他一辈子的痛。玩命的生活终于使他买了房子,和阿畅开始了他们共同的生活。



他们在一起过了5年,五年里阿K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全都放在了他们的家上,那五年尽管是拼命的五年,但那却是阿K懂得生活以来最幸福、最满足的五年。可是后来的后来阿畅没有顶住他母亲寻死觅活的压力结婚了,一个趁阿畅出差的夜晚,阿K带着自己的衣服留下一封信静静地搬出了那个家,那个自己玩命挣来的家留给了阿畅,阿K无悔,因为阿K爱他,永远都爱他。



阿K重新开始了自己在深圳漂着的生活,他无奈、痛苦,嚎啕大哭过,自杀过,用火红的烟头烫过,用刀子在手臂上划过,为了看阿畅一眼,他曾经在小区的门口蹲守过整整一夜,但是那一切都没有挽回什么,阿畅的怀里依旧是那个并不漂亮的女人。



折腾了一年,阿K的激情耗尽了,心门也就这样彻底的关闭了,他不再相信什么感情,不再相信什么爱,于是他开始了在公园,在酒吧的放荡生活,他开始在酒吧做反串演出,后来做过MB,他做MB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那种自甘的放荡,自愿的堕落的生活,好象在报复什么,而究竟在报复什么呢?他根本不知道,后来阿K年龄大了,“资格”也老了,混成了深圳酒吧、迪厅里的“名人”,就来这里做起了MB的领班。



……



阿K说不下去了,我也不想再听下去,他几乎泣不成声,他轻轻地趴在我的怀里抽泣,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这样,我陪着他流泪,抚摸着他的头,他的头发柔柔的,让我想到巫亮……



(21)

已经近一年没有巫亮的消息了,过去的一年中,我也是只能在梦中和他相遇,也无数次在和他的拥抱中惊醒,不知道他在纽约过的如何,是不是还在那家靠近中央公园的中国餐馆打工,也不知道他的梦中是否还有我。他在布鲁克林桥上的照片我一直贴身带着,照片上的他还是那样坏坏的笑,照片已经开始有点磨损了,他也似乎开始开始有点遥不可及了。



伴着月光,阿K的泪静静地流着,那是一个30岁男人的泪,一个30岁GAY的眼泪,泪无声地滑落在我的手上,我悄悄把手指放在嘴里,泪水出奇的苦涩。



在花完了第一次肉体换来的那些钱之后,我的脚也终于好了。在我能够自由活动的那天晚上,阿K几乎和我做了一夜,他做爱永远是那样疯狂,近乎解渴似的,他好象甘心情愿地疯狂到在做爱中死去,他的呻吟依旧那样高低起伏,撩人心悸,同样还是那样透着无奈,或许也只有做爱才可以让他真正的忘记过去,也只有做爱才可以使他获得一种转瞬即逝的快乐。



在夜总会里阿K很照顾我,有时会不惜“自身代价”地护着我,我和阿K之间也逐渐产生着一种说不请的“感情”,对于这种特殊的“感情”到底是爱情还是由于同病相怜而产生的一种亲情,阿K不知道,我也不愿意去想,但是不可否定这种“感情”在彼此的心里慢慢地滋长着,蔓延着。



在酒吧唱歌的间隙,那个新加坡人终于向我提出了包我的要求,出手也很大方,几个男孩子羡慕地让我请客,但是我并没有答应,曾经发生的事情在我心里永远是一个疙瘩,主要的是我莫名其妙地开始考虑到阿K,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开始喜欢他了,毕竟在那种环境里他给予了我比别人更多的关心和爱护。



唱歌结束后,我兴冲冲地把阿K从一群男孩子中拉到门外的草坪上,我很热切地告诉他我拒绝对方的决定,但是阿K的反应却使我感到十分的意外。



“宝贝儿,你没有发烧吧?”他摸摸我的额头,很不解地说。

“怎么了?我就是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带着怨气,因为我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我想要的东西。

“他能够出那个价,你还想怎么样啊?你难道想在这里一直被大家摸屁股啊?有病!”最后两个字在他的嘴里被重重地强调了一下。

“那也就是说你巴不得我被人包了?”我的嗓门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因为我感到了强烈的失望。

阿K不解地望着我,直直地望着我,沉默着。

“那么多人想上我,你干吗那么护着我啊?我腿摔坏的时候你干吗对我那么好啊?干吗对我这么凶啊你?”还没有等他说话,我爆发了,后来我说不下去了,重重地坐在草地上,喘着粗气。



阿K一下呆住了,抱着双臂,如同雕塑一样站在路灯下,我听到他的抽泣和叹息,我很委曲地在地上哭着,但是他并没有拉我,就那样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炸雷,天突然下雨了,雨越下越大。



那天晚上在他家里,我们谈了很多,但是结果却让我绝望,尽管阿K说他很喜欢我,但仍就很委婉地坚持劝我答应那个人的要求,对于我问他的既然喜欢我,那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呢,他始终没有回答,唯一的只是叹气。



是的,他的心真的死了。那一刻,一丝梦想破灭了,我的泪悄然滑落,泪珠滴落在手背上,冰凉冰凉的……



(22)

近乎和商人谈判一样和他谈妥条件之后,我怀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接受了他的要求。



就这样,我被包了,被钱奴役了,我实现了很多MB一生都实现不了的梦想,但是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挣扎,到不是因为阿K,而是巫亮,如果我知道巫亮已经有了新的归宿,那么我会毫不难过地接受被包的事实,但是恰恰没有他的消息。



人在经历过拼搏和奋斗之后,如果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个时候一旦恰恰有不劳而获的机会,我想好多人会趋之若鹜,并且会忘我地享受那个过程。夜总会的男孩子多数都是这样,渴望通过自己的脸蛋和身材为自己争取这样的机会,我们知道这种做法在社会上被人所不齿,但是不劳而获有时候比社会评论对人的诱惑力大的多,或许这就是人的本性,至少是我们这些做MB的男孩子的本性。



新加坡人叫Jack,是一个杰出的商人,他充分利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形势,在国内长大的经历使他深深懂得在中国的经商之道,所以那些年他挣足了钱。他在深圳华侨城为我租了一间公寓,当那些男孩子进到那个房子的时候,羡慕的几乎眼珠子都掉了出来。房子不大,但是装修的十分别致,大大的落地窗,那时侯深圳湾附近还没有很多建筑,坐在窗前的藤椅上,吹着海风,深圳湾尽收眼底,海水幽蓝幽蓝的,蓝的醉人,那醉人的蓝色常常让我傻傻地望着发呆,一个农村孩子怎么住了这样的房子,我不愿意去想,其实是自己不敢去想,。



JACK还是很少说话,我们的交流也很少,不过我知道他真是喜欢我,他经常闭着眼睛从背后抱着我站在窗前,他的胡茬轻轻地刺痒着我的脖子,海风轻微地吹着,吹动着彼此的心事,对于当年我们彼此心中的疙瘩,我们谁也都没有提及过。按照我们达成的“协议”,我放弃了在夜总会的唱歌工作,他曾答应我会出钱让我在这个方面发展,但是我拒绝了,因为那让我想到当年的阿K。



他在新加坡和深圳之间飞来飞去,他不在深圳的时候,阿K会偷偷跑过来和我做爱,还是那样一夜数次,我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他。日子就这样过着,我也逐渐适应了这样被认为丧失尊严的生活。慢慢自己内心的挣扎少了,对巫亮的思念也少了,我觉得我们开始属于两个世界,我也不敢让自己多想他了。



JACK对我依旧是那样小心翼翼,总是会给我从新加坡带好多的衣服,他会悄悄地往我的卡上存钱,在我这里丝毫看不出到商人的影子。后来,我们手扣着手以情侣的方式出现在酒吧和迪厅,出现在他的朋友们面前,几个月下来,我发现自己开始原谅他了。



2000年的春节刚过,他从新加坡提前回到了深圳,进家门的时候他一该往日的热烈,只是和我打了一句招呼,然后就闷头收拾他的东西,很明显他有心事。



“怎么提前回来了?不说元宵节后才回来的吗?春节过得好吗?想我了吗?”我企图改变一下有点紧张的气氛。

“恩。”他没有抬头,手里还是忙活着。

“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自己去看吧,在哪个包里。”

“怎么了?我怎么惹你了?”我变的有点不耐烦。但是他还是没有说话,脸色十分的严肃,我只好起身沏了一壶他最喜欢的菊花茶,倒了一杯递给他。



后来,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我才知道,他的生意遇到麻烦了,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假期,尽快返回深圳。从他严肃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麻烦不小……



(23)

他遇到的纯粹是商人的麻烦。JACK在深圳投资房地产,征用了农民的土地,由于农民对土地出让费不满意,便集体在工地周围示威。但是建筑承包商却要按照合同交付,否则要支付巨额的违约金,所以工人与农民之间发生了冲突,冲突场面一度失控,一个农民在冲突中被打成重伤,随时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其实, Jack补偿农民的钱确实有点少,但在项目运作前,Jack已经打通了方方面面的关系。但是由于原来区城建部门主任政绩突出高升到珠海做领导,主任的位置被原来的秦副主任接替,秦副主任以前却没有得到过任何实质的“好处”。事情就恰恰发生在秦主任履新不久,青年得志的秦副主任态度十分明确,在报告上做了批示,“要从人民的利益出发,妥善处理好各个方面的矛盾。先充分了解情况,再决定下一步采取的措施”。



秦主任的批示很讲究艺术,即给了Jack当年拿副手不当领导的做法一个下马威,又给他留了一个“活口”。很明显,秦主任下一步将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取决于Jack下一步所将要采取的“措施”。在中国,过年往往是沟通关系的最好时机,Jack自然不会错过,所以他匆匆地从新加坡赶了回来。



他给我讲着其中方方面面的关系,我听的几乎一头雾水,如此复杂的关系我甚至都听不懂。我想起当村长的三叔,村里那么多的事情,婚丧嫁娶,提留,农业费,修路,计划生育,集资,打架斗殴,整天面对诸多哭鼻涕摸泪的大妈大婶,我从来没有看到三叔煞费如此的心机。自己想着又提醒自己,不对,那是农村,这里是城市,这是开放的最前沿。



是的,这里真是城市,而我也只仅仅是长了一张城市人的脸的农民,尽管来到城市已经3年多了,但是我还是不习惯这里。有一次晚上出去,被警察叫住查证件,面对警察,我几乎吓的双腿发抖,连警察都奇怪,“你证件齐全,怕什么啊?”,但是我就是怕,那究竟又怕什么呢?



Jack开始频频请秦主任吃饭,但是请了几次,秦主任根本没有理会,但是他传出话来,事情正在调查过程中,还没有结论,但一切都会贯彻依法治市的原则去办,体现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工地面临着全面停工,Jack 急的要死,但是秦主任那里就是没有动静。



一个周末,我和Jack去友谊商场吃东西,在5层的西餐厅里意外地碰见的秦主任。他从卫生间刚出来,我们迎头碰上,秦主任30多岁,个子不高,穿着完全不象政府部门领导的感觉,一身米黄色的休闲西装,头发不长,直竖着,看的出用了不少的赭哩,眼睛很小且距离很近,活脱象电视剧里诡计多端的师爷。



“秦主任,太巧了,您也来这里吃饭啊?”Jack搓着手,热情主动地上前打招呼。

“是你啊,我下班时间绝对不谈公事,不称呼职务,怎么?你也来这里吃饭?这里可真是吃不起啊!贵的吓人。”秦主任笑着,很热情地就把Jack的嘴给堵死了。

“是啊,是啊。”Jack只好点着头,陪着笑。

“这位是?”秦主任用眼睛打量着我,我没有说话,冲他笑笑,转身看着餐厅里忙碌着的服务员们。

“奥,我的一个朋友。”Jack没有给我介绍,我也没有接他的话茬。

“好的,好的,那你们慢慢用。”Jack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秦主任说着已经奔包房走去了。



我和Jack朝预定的桌子走去,我回过头看了秦主任一眼。那一刻,他一边准备打开包房的门一边回着头看我们,我们的目光对上了,他的目光里,我看到了一丝很怪的东西……



(24)

一旦走上MB这条路,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到别人手中。并且MB不能随便和人发生任何的感情,如果随意产生感情,那最终肯定把自己伤害的体无完肤。无非是想着自己就是一件特殊的“商品”, 谁给的价高,自己就自然属于谁,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心态,你就做不了MB。



我不是个好的MB,因为我容易和人产生感情。我不是个好的MB,因为我学不会逢场做戏。我就是这样,这样就是我。



在遇到秦主任的过后两天,秦主任主动给Jack带话,说找他去了解情况。Jack高兴,高兴烧香终于找到了庙门,我高兴,因为他高兴。那天,Jack兴冲冲地去了,回来却是一脸愁云,看着他沉重的样子,我没有敢问,本来这也不是我该问的事情。



又到周末,秦主任约Jack吃晚饭,还说要他带上我,我纳闷,在JACK要求下,我还是去了。那天深圳有点少有的冷,我穿了一身的黑色,外边穿着一件略为贴身的风衣,带了一副浅色的墨镜,耳朵里塞着我的随身听。



还是定在友谊商店的楼上的西餐厅,我们到之后30分钟,秦主任才不紧不慢地赶到,还是那样和政府工作不相适宜的打扮,头发依旧是那样竖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秦主任边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边脱着自己的外衣。

“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刚刚到的。”Jack赶紧起身相迎。

“秦主任,你好。”我客气的问候了他一句。

“我说过,不是工作时间,不要叫主任,叫我秦懿也行,这样吧,一回生二回熟嘛,就叫我秦懿吧!”他拍着我的肩膀,直直地望着我,那目光让我想起上次和他对视,我迅速地把目光移开了。



饭间,秦主任一直在强调农民方面难办,很难做通工作,但是可以听出来,路还是有的。最后他酒喝多了,明显说话时舌头都短了。晚饭快要结束的时候,Jack起身去了卫生间,房间里就留下我和秦主任。



“你以前在夜总会唱过歌吧,专门唱老歌,唱得很不错。”他突然转过来冒出一句,一个手指竖起来狠狠地往空中一划。

我当时一惊,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就象夜晚街头差证件的警察。

“别紧张,别紧张,大家都是圈里人嘛。”他笑着,色色地望着我。手伸过来放在我的腿上。我全身几乎都起了鸡皮疙瘩,Jack去了好久,却还没有回来。

“在夜总会里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捏过一次你的屁股,还被你打了一巴掌。我们也算是有缘啊,你说是不是?他有钱,你跟他,那他还不得听我的,老子让他停工,你全部问他,他敢不停吗?”秦主任借着酒劲放肆着,话断断续续的说着。他越来越放肆,手在我腿上开始乱摸,另一只手搬着我的肩膀,上身也随着前倾过来,小眼睛色迷迷地望着我。



他的放肆让我感到恶心,最后他伸过头来,试图亲我的脸,最里还不断地自言自语着,“真喜欢你宝贝儿”。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地冲他泼过去,拿起风衣,转身出门走了……



(25)

一杯盛茶使我创下了祸,因为我忘记了自己MB的身份,用Jack的话说“你太不拿你自己当外人了。”我无奈地笑笑,是啊,我把自己当作什么了?



很快,我们的“协议”终止了。我最终还是没有成为他送给秦主任的的一件“礼物”。他对此不解,“你不就是一个卖的吗?我给你钱就是了。”“是的,我是卖的,那是我愿意,我卖给谁你管不着。”最终,一切都在我安静的离去中终止了,这一次我没有后悔。经历了那件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商人就永远就是商人!



我回到了夜总会,重新开始歌唱以及MB的生活,阿K后来走了,和一个40多岁的广州人过日子去了,我知道他根本不喜欢对方,但是对方毕竟可以给他一种稳定的生活。每天经历的生活让我厌烦透了,男孩子换了一茬又一茬,生活一天一天的过,一天一天的熬。



在那里我经历了很多,更多地体会了客人们的无奈,他们当年英俊过、洒脱过,但是岁月却使他们掉入了黄昏的泥沼。他们最喜欢说的就是当年多么招人,被多少帅哥追求过,但是说到最后,摸到自己稀稀拉拉的头发时,最终就是一声无奈的长叹。我时常想,自己老了是不是也逃脱不掉今天看到的一切?



2001年的冬天,偶然的机会我在新闻夜航节目中看到了一则报道,北京破获了一个贩毒团伙,其中画面上就有张珏。当年发生的一切,仿佛已经遥远淡去,但是回想起来,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决定去看看他,哪怕他把我供出来我也要去,深圳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我过得够够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我作出了这样一个惊人的决定。



春节刚过,我依旧是带着父母的遗像和那把巫亮送我的吉它回北京了。北京也在日新月异的发展着,下列车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两年前我在这里仓惶离去,但是两年过后我又回到了起点,两年下来自己不过是给自己的生活划了一个圈。



租了一个房子,安顿下来。通过了解,张珏的案子已经由检察院公诉了,判决还没有最终下来,被关押在海淀的一个看守所。我买了两条那种凉凉的烟,那是张珏喜欢抽的烟,怀着一种不安的心情走进那家看守所,那家看守所比我当年进去的地方把守的严得多。我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你,你怎么来了?”张珏对于我的到来,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来看看你啊,就象你当年看我一样。”我忍着眼泪,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境遇啊?两年多前,他帮助我完成了埋葬母亲的心愿,把我从看守所捞出。也是两年多前,是他让我运输过毒品,走上吸毒的道路,还是他让我仓惶离开北京,开始我近两年MB的生活。那一刻面对这个人,除了泪又能说什么呢?



“别哭啊,看到你来我太高兴啊!我在深圳看见过你一次,怎么从深圳回来了?”张珏劝我不要哭,自己却泪如雨下。我除了哭,还是哭,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的,这是早晚的一天,和你没有关系的……”他流着泪提醒我,他没有说出我当年的事。

“原谅我吗?你要不把东北那边的事情说了吧,省得将来会找到你。”他用带着手拷的手臂擦擦眼泪,很认真地告诉我。



我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泪静静地流着……



(26)

我最终听从了张珏的建议。我走进了派出所,说出了沈阳的事情,当然我又被一次被关进了看守所。在看守所的那些天,我过的出奇的平静,两年中从来没有的平静,无论将来得到什么样的下场,我都会安静地接受。



我的主动检举,使得公安部门一举端掉了沈阳最大的一个团伙,并缴获了大量的毒品,我也得到了宽大处理的机会,在我在看守所里呆了一月之后,宣判终于下来了,张珏由于并不是主犯并且家里人四处出面活动,被判15年有期徒刑。我则是主动投案,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运输毒品,并且有巨大立功表现,被免于刑事处罚。



就在从法庭上走下来的时候,张珏在我身边突然说了一句,“对了,见到巫亮了吗?他回来3个月了,在招商局大厦那边上班。”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法警严厉地喝斥回去了,他告诉了我最不想提及,但是又最想知道的话题。



从一中院出来,我自由了,一种洗清一切的自由。那天北京不冷,天特别蓝,没有一丝风,春天真的邻近了。张珏被警察押走了,警车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透过玻璃冲我努努嘴,还是那样一笑。



接下来的我好好睡了几天,清明节很快要到了,我决定先回次老家,看看我的父母,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我深埋地下的父母说话了。



我回到那个山村的时候,村里人团团围着我,七嘴八舌地问我的近况,三叔抱怨说我忘了家了,三婶说我看上去真是城里人了,大嫂还提醒自己5岁的孩子说这就是你的榜样,我心酸地笑着,装着热情的给孩子们分着糖果。



在供销社买了好多的纸钱,我便奔父母的坟前去了。父母坟上的草已经开始发绿了,坟边上一堆厚厚的纸灰,明显有人来过了,是谁呢?我跪在父母的坟前,任凭泪无声地滑落,我已经不会象两年前离开家时候那样痛哭了,纸钱被火舌尽情地舔着,化作一阵青烟而去,我相信那是去了天国,去了我父母那里,带去了我对父母的问候。



我在坟前静静地坐了好久,脑子里一片空白,儿时的梦想实现了吗?母亲的愿望实现了吗?我不敢当着我的父母问我自己。



太阳即将黄昏的时候,我回家了,石板路还是那样平整,只是被摩的更光滑了。我就要到达老屋的时候,远远的,我看到我家门口坐着一个人,双手拖着腮,静静地在家门口坐着。



惨阳如血,哪人是谁呢?



是的,



是的。



是巫亮……



(完〕



后记

这是一个故事,但是故事来自于生活。



目前,杨亚维已经完成了大学的学业,开始了普通平静的生活。



巫亮在美国经历了巨大的煎熬,因为他找不到亚维的消息,所以当他结束学业的时候,第二天就赶回了北京。到北京之后的几个月他一直在寻找中渡过。他听到亚维在深圳的消息后,几下深圳。见到亚维之后,巫亮连着发高烧4天,因为那个时候他真的垮掉了。



亚维告诉我,拯救他的是巫亮的爱,巫亮对于他过去的两年没有一丝的嫌弃,而是更加的关心他,爱他。



亚维是尴尬的,尴尬之处在于他和城市的不相容,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看作是城市人。但是无论他把自己看作是不是城市人,他都没有真正放弃过对爱情的向往,哪怕是在深圳的两年。



但是这一切也都是必然的,因为当人置身在一种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突如其来的一切对一个尚未完全成年的孩子来说是灾难性的。所以在一连串没有任何原由的打击面前,亚维垮掉了,他的梦想被彻底的击碎了,他不重视自己了。由自己被迫做MB到自愿做MB,也就很好理解了。其实那是一种无奈,一种无奈中的无奈。



巫亮告诉我,自己太自私了,他很自责,自责自己当年的出国,他的走使得亚维连救命稻草都没有了,在亚维失去母亲时候,在他没有完全适应城市的时候,他的走是不负责的,那么他走入迷途也是自然的,好在亚维自己迷途知返。



我最后要向亚维说几句话,任何人都可以带着一种特殊的眼光看你,关键是你不要如此看待你自己,巫亮不会这么看待你,这些就足够足够了。城市不仅仅是我们的,也是你的,既然是你的,那你就要积极地投入这个城市。



我还要祝愿你幸福,祝愿你们幸福!



最后,我还要感谢每天都在电脑前看小说的朋友们,你们的每一句批评和鼓励都是最灿烂的笑容,有笑容的日子是最美的,不是吗?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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